关键词：成人礼
蜜桃味
明明已经驾了半小时余的车，但当叶修走在KTV的走廊里的昏暗中时，仍感觉眼睛仍未从长时间主机游戏的疲劳中恢复过来。他在紫光闪烁的迷宫走廊里兜了两三圈，才终于找到苏沐橙发过来的房间号。
门才推开一半，房间里已经传出招呼声：“哎哎叶哥来了！快过来快过来！”
“什么呀，这到底是哪个班的同学聚会，你们怎么对他这么熟悉啊！”沙发上的苏沐橙笑着抱怨道。苏沐橙身边的女同学迅速识趣地给叶修让出空位，让他坐在苏沐橙的身边。
“怎么不熟悉啊，”正把着麦克风的男同学插话了，“高三那时候他天天给你送加餐，半个学校都知道，我们班那个谁谁当年暗恋你，还去问过他是不是你男朋友呢！”
经由麦克风放大的爆料引起众人一通八卦的哄笑。叶修配合地环顾了一圈，假装指指点点道：“我看见那个谁谁了，给面子，不点名。”
“他哪有来几次！”苏沐橙脸上有点发烫，把叶修拉到沙发上坐下。
苏沐橙虽然这样说着，但高三那年叶修跑学校跑得多勤快她是记得很清楚的。那时候苏沐橙想好了出路，压力不大，只是如常复习，叶修却比她紧张多了，三天两头跑来给她送顿饭。嘉世食堂餐点好时便给她带份食堂餐，有时食堂饭菜不好吃，便提早买外卖给她。
学校的保安起初以为他俩是跨校的小情侣，每每叶修来都想棒打鸳鸯。结果家长会那天叶修来了，还给他打了招呼，才知道这毛头小子居然是家长。
旁边的女班长将一平板电脑塞进叶修的手里：“前阵子在电脑里翻到了当年成人礼的照片，还拍到不少你和沐沐的，专门给你们整理了个合集，来看看吧。”
“成年礼？那得六七年前了吧？”
“这种话你不能憋住吗？”苏沐橙朝他翻了个白眼，伸手点开了相册，“他们还不许我先看，说要等你来再看。”
“我以为我是来接喝得不省人事的你的？”
“我又不是你。”
叶修把目光从苏沐橙的鬼脸上移开，笑着看起了相册。
开头第一张是叶修刚进校门时被抓拍下的。那天苏沐橙成人礼，要求家长正装出场。叶修背着她找陶轩借了一整套西装，在五月午后的明媚阳光中挥汗如雨，到了学校才发现大多数家长都并没穿正装出席，傻愣愣的他像个保险推销员。他进了学校找到苏沐橙时，苏沐橙先是愣了两秒，随即马上抱着肚子笑得蹲到了地上。
这张照片里的他还在张望寻找苏沐橙，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拍下。即便是作为家长出席成人礼，叶修那时也不过是二十出头，平常只在战队里活动，也不从不抛投露面，哪里穿过什么正装。陶轩的西装并不太合身，他穿起来肩线不正，袖长不合，加上脸上的局促表情，比起苏沐橙还像是来参加成年礼的学生。
“这后边还有。”班长帮他们翻了一页。
后边还是叶修进门的抓拍，但这时叶修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被偷拍了，伸手挡住了脸，但没挡住发笑的嘴唇。
再下一张的叶修已经找到苏沐橙了，苏沐橙把脸埋在膝盖中间，显然在笑。叶修露出一个有些难堪的表情，扶住了额头。
苏沐橙忽然捉住了叶修往下翻页的手，两指将叶修的脸放大，惊叫道：“原来你脸红了！”
旁边的同学听见也凑过来看了：“啊，真的。”
“这是什么公开处刑啊！”叶修笑得有些尴尬，“黑历史黑历史，翻篇吧。”
苏沐橙死摁着叶修那张青涩的面孔细细看了二十秒，才大发慈悲予以翻篇。
“后面没什么丢人玩意了吧？”叶修转头问班长。
“这可不好说。”
下一张的场景在成人礼开始之后。这会正是领导发言的阶段，摄影者随意从队列后方往前拍摄，苏沐橙和叶修并不是拍摄的主角。在镜头的角落里，苏沐橙要伸手抢叶修手里的东西，叶修仗着家长坐高椅子，把小纸盒子提到她刚好够不着的地方，将她逗着玩。
“本来我还没留意到这张图里有你俩，结果整理的时候吃了一大口狗粮。”
“真香？”叶修开玩笑。
“真香。”班长从善如流。
苏沐橙皱皱鼻子撇撇嘴，迅速翻到了下一张：“你看你前边不肯给我，这会还不是我的？”
这是家长赠送礼物的环节。叶修随着主持人的指示，双手把小纸盒子交到她手上。十八岁的苏沐橙脸上那小人得志的模样，和现在看照片的苏沐橙如出一辙。
“难不成我还能自己用不成？”叶修哭笑不得。
下一张的照片里苏沐橙已经拆开了礼物包装，里面是一支品牌口红。为了买这支口红，叶修几乎问遍了自己好友列表里的所有女性朋友，上网翻了几天的美妆攻略，翻得随后接连几个月淘宝给他的推送都是美妆品牌。
决定前他还忐忑地问吴雪峰：“要是选出来不合适她不喜欢怎么办？”
吴雪峰对小队长反反复复的询问有些无奈，恨不能给他送台复读机：“你都挑了小半个月了，她肯定喜欢。”
当然，这都是苏沐橙不知道事情。她拆开包装看见一支口红时，她大感意外。她想过叶修会送他什么东西，但没想到会是跟他风马牛不相及的化妆品。那时候的苏沐橙还是宽大校服马尾辫，对化妆品的了解仅在于几个知名的品牌，热销系列都没能记住几个。她把口红盒子转了一圈，只认出了圣罗兰的标志。
“你自己去买的？”
“可不是，不知那天是什么活动，专柜挤满了人，全是女的。上到七八十，小的比你还矮。”叶修比了比高度，“我杀进杀出比进霸图粉丝团还紧张。”
“噗，霸图粉丝团可不认识你。”
看到照片里那支口红，叶修转头问苏沐橙：“对了，那支口红你用完了吗？”
“用完了，管子还没扔呢。”苏沐橙笑，“我可是好好珍惜了你杀进霸图粉丝团的胜利成果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叶修也笑了。他往后翻页，中间是零零碎碎的小环节，他们安静地往下看了一段，往后翻页的手在一张照片前停下了。
这是家长与孩子手牵手过成人门的照片。在简陋的彩虹门下，叶修拉着苏沐橙的手，嘴角带笑，苏沐橙则有些脸红，别过脸不看镜头。
即将排到苏沐橙班级上台走成人门时，她悄悄问叶修：“我们要不要牵手啊？”
叶修表现得很坦然：“我是你家长，当然要牵手。”
“可是班主任在那边盯着我们。”
“我家长会都去了几次了，他还能说我不是不成？”
两个人拉扯了一会嘴皮子，直到踏上舞台还没分出胜负。叶修虚握住苏沐橙的手指，用了一个轻轻一挣就能抽出手的力度。苏沐橙走了几步，眼看要穿过成人门走到镜头前了，忽然把手指回握，牢牢牵住了叶修的手。
这照片就是抓拍下了随后的瞬间。
“这张拍得好。”叶修不吝赞美，“对着前面几个长枪短炮我不敢转头，都不知道原来这里你还脸红了。”
“你那时候紧张得手心出汗了。”苏沐橙转移话题。
“那不是你出的汗吗？”
“我没有。”
“行行行，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。”
“齁死了，我喝口水。”旁边的班长有些受不了。
叶修把嘴角的笑意压了压：“那下一张。”
后张是张十几人的集体照，但没有苏沐橙和叶修。班长有些稀奇，又试图往后翻了一张，但这已经是最后一张照片了。她有些歉意道：“这张是我放错了，本来整理的时候觉得挺多你俩照片的，怎么才几分钟就没了。”
“已经是很多回忆的凝结了，谢谢。”叶修向她点头，苏沐橙也表达了谢意。班长正要把平板电脑收好时，看着这张照片忽然又好奇道：“沐沐你还记得这个吗？”她指着照片天空上的烟花说，“班主任为了庆祝我们模拟考全级第一放的烟花，但怎么都找不着你俩，怕错过烟花，只能先拍照了。”
“我记得。”苏沐橙笑，“烟花特好看，不知道老班在哪里买的。”
夜也深了，之后寒暄了一小会，苏沐橙便和叶修离开了。两个人兜转出紫色迷宫，回到了车上。
苏沐橙打开车窗散散酒气，夏日的夜风还是有些凉，她将长发拢在一起，望着窗外不经意般发问：“你还记得放烟花那会，我们在哪吗？”
叶修正想叼只烟进嘴里，又因为忌惮路口监控放下了。他用余光瞟苏沐橙，路灯光将苏沐橙的轮廓勾勒得黑白分明，眼睛却是闪闪发亮。
“当然记得。”
他想起那一天。夕阳已经沉进了地平线，天边还有些许紫光，但也将很快消失。那是成人礼结束后家长参观校园的时间，他们便随处逛逛。走到偏僻的教学楼顶层，苏沐橙掏出叶修送的口红，对着窗户涂了起来。
“苏沐橙同学，高中生不能化妆吧？”叶修站在旁边看着女生对着窗户噘嘴，自动选择帮她望风。
“好看吗？”苏沐橙假装听不见。
叶修细细看了一小会：“挑口红的人太有眼光了。”
苏沐橙又转头看看窗户映出的自己，点点头赞同：“我也觉得。”说完，她忽然揽住叶修的脖子，往他嘴上亲了一口。
速度与质量不能并存，苏沐橙亲歪了。蜜桃色的口红印一半在叶修嘴唇上，一半在唇线之外，叶修还愣着，苏沐橙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。
“你啊……”叶修又好气又好笑，他被这猝不及防的攻势打得忘了防守，忘了端起“家长”的架子，半天才憋出这两个字。
“今天我成人礼了，亲一口不过分吧？”
“不过分不过分。”
两个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。走道的吸顶灯不够亮堂，但叶修能看清苏沐橙眼睫毛投在脸蛋上的的两丛阴影，掩住了她的眼睛。
“呃，你带纸巾了吗？”叶修忽然打破了安静。
“没有，怎么了？”苏沐橙抬头看他。
叶修指指自己的嘴巴，苏沐橙噗嗤笑了。
“那就……再亲一下，然后去那边洗手间洗掉吧。”
苏沐橙的眼睛亮起来了。她再次揽住了叶修的脖子，这次是叶修主动低下了头。
这个“一下”很长，他们听见外面响起一串烟花的升空声与炸裂声，听见学生们的惊叫声，那些声音响起，又渐渐消失，最后归于安静。他们还在吻着对方。
是浓郁的水蜜桃味。
Fin.
